第五十二章 算盤

巖井戶寨。

竹中重治皺起了眉頭，他直視著前方前來報告的弟弟竹中重矩，劈頭第一句就是冷冷地問道：「近衛信景呢？」

「兄長大人，近衛大人已經帶著一部份留守的足輕離開了。」

「什麽！」

竹中重治大怒，他想過近衛信景在休息，又想過他可能有事在忙，也想過近衛信景在布置任務，可是他卻沒想到他會離開這個。

雖然合戰的戰敗發生在中午過後一點，但是到了黃昏，竹中重治才能把軍勢帶回到巖井戶。

原因是武田軍的小幡信貞如同野狼一樣，一直吊在他後面，即使他多次回頭以赤瀨信一等武士回頭突擊，殺敗了武田軍幾次，也無法快速回軍。

本來竹中重治可以選擇留下殿軍，但他認為作用應該不大，而且手下也沒有合適的人選……

赤瀨信一和赤瀨信二都算是沖陣式的戰將，勇猛有餘而冷靜不足；姊小路賴綱性格足夠冷靜可是兵法跟他不相上下，對上武田家那些如狼一樣的武士是壓不住場面；吉田重綱又勇猛又冷靜，只可惜在剛才受傷……

至於望月吉棟？帶小隊編制的忍軍他還行，帶百人以上的軍隊就不行，畢竟專精的不同，小隊突擊的專家不一定能帶大部隊。

當時竹中重治想到了一個人，一個已經死去的武士。

是的，如果美馬總一郎沒有死在本圀寺之戰，他將是最合格的人選，有勇有謀，而且還是尼子十勇士，一個重義理的武士，在忠誠方面有著絕對的保障，並不需要擔心會投敵。

最後在沒有人選下，竹中重治放棄了派出殿軍的打算，還是慢慢跟小幡信貞你來我往地打了好幾陣。

「算了，那主公呢？回來了嗎？」竹中重治不認為近衛信景是武田家的內應，因為他的父親近衛前久現在是信長的盟友，正是由他和松久永秀兩人溝通達成了織田家與石山本願寺的和解。

「在一個時辰之前跟姊小路大人一起回來了，不過……」竹中重矩欲言又止。

跟被逼慢吞吞回軍的竹中重治不同，先一步回到巖井戶的，反而是犬備這些被追得更緊，但數量少而且騎著馬的部隊。

「不過什麽？」竹中重治心裏有不好的預感。

「主公……主公她由戰場撤回到巖井戶寨之後，就陷入昏迷了……」

「什麽不先說這件事！」本來還很鎮定的竹中重治在這一刻真的控制不了，大聲咒罵了一句。

只是聰明如他，馬上就猜到近衛信景離開的原因，很大概率是要護送阿犬回巖村城就醫等等。
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竹中重矩

「算了。」竹中重治恨鐵不成鋼，如果他的弟弟是個人才，那早在郡上織田家當上重要的位置了，而不是像現時這樣不上不下的。

「兄長大人……」

竹中重治吸了口氣，又問道：「那前田大人呢？」

阿犬當時是跟前田慶次郎一起作戰，除非生命力極為頑強的他死了，不然一定也會在。

「在休息……」

「通知他到中殿，主公不在的時候，我們需要做出決定。」竹中重治松了一口氣，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掉鏈子。

對竹中重治來說，今天已經發生太多意外了，先是德川軍無預警的撤退，之後是姊小路信綱的不聽指令，最後是阿犬重傷昏迷，這時他已不想再多出一件。

「是！」

「等等，記住要用請的，不是命令。」竹中重治覺得自己弟弟冒失的性格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。

「明白！」

竹中重治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臉，然後又讓身後的下級武士去把剛剛才進寨休整的同僚找來。

正當竹中重治在煩惱接下來如何處理各種麻煩事時，武田信玄同樣在煩惱阿犬給他造成的損失。

「武士死傷四十五人，足輕死傷近三千……這是真的？」武田信玄聽到了這個報告，提問的時候聲音都在抖，那是帶著「你沒有在開玩笑」的眼神直視著自己的兒子。

「是……是的。」武田勝賴點頭。

「信房在哪，為什麽不是他來報告？」武田信玄皺起了眉頭，事實上他對自己這個兒子並不滿意，只不過有能力的長子意圖謀反，只能把這位做事總帶著一點天真的四子作為承繼人陪養。

「馬場大人，戰……戰死了。」

武田信玄深吸了口氣，閉上了眼睛。如果說之前的情報令他硍震驚，那麽馬場信房的戰死就是不敢相信，不想要相信。

「父親大人……」

「惡鬼的首級呢？」武田信玄緩緩睜開眼睛，語氣一點也不像是在提問，而是在質問，質問為什麽在他的面前沒有擺上織田犬的首級。

「沒有。」

「什麽是沒有！」武田信玄一拍身側的書案，那怒吼連整個本陣的所有人都聽得見。

「姑……惡鬼突破了包圍，困不住她。」

武田信玄握緊了拳頭，雖然十分憤怒，不過現在不是去罵人又或是問責的時候，武田軍的損失很大，一次合戰死一千人已經很多，一開始他甚至認為連一兵一卒都不會損失，因為遠山氏根本是什麽強硬忠誠的武家。

「小幡信貞有消息送回來了嗎？」武田信玄這一句不是問武田勝賴，而是向身邊的山縣昌景。

在先鋒被擊潰之後，山縣昌景等人就回到本陣。雖然他們是戰敗了，不過武田信玄並沒有怪罪他們。

「已經送回來了，他們正於巖井戶外，請示主公是否要強攻。」

如果馬場信房沒有戰死，同時武士的損失不嚴重，武田信玄可能想都不會想，直接就會同意強攻的命令……

是的，就是強攻，武田軍現在需要的是搶時間，包圍這種需要花的時間太長，而且巖井戶不過是一處小寨，強攻的損失不會大到哪裏去。

「包圍。」

可是上村合戰的戰損大大超出了預期，他在內心已經把本來攻進岐阜的戰略拋開，現在最高的目標就是降服東美濃，奪得巖村城這座如咽喉一樣重要的城池。

「然後全軍出發，到巖井戶布陣！」

在當天的夜晚，在上村合戰取得了勝利的二萬多武田軍來到了巖井戶外，並對巖井戶寨展開了滴水不漏似的包圍。

比起外面二萬多的軍勢，在巖井戶之中，就僅有三千多的軍勢。即使在竹中重治來到巖井戶之前，也陸陸續續有不少走散的足輕來，但沒有辦法，村上的地理位置對於敗者太不友善，損失的足輕很多可能都成了武田軍的俘虜，因為逃走的路線太過單一。

「能像竹中大人所說的那樣，守住這裏嗎？」赤瀨信二看著寨外那些舉著火把的武田軍，感到了一點不安。

「……不知道。」竹中重矩想了一會，還是按照心中想法直說出來。

在那個沒有阿犬主持的會議上，郡上織田家的大部份武士都同意了先守住巖井戶的決定，即使他們都明白武田軍必然會來進攻的事實。

讓他們下這個決定的不只是因為一向的作風，而是因為他們知道信長一定已經帶著援軍趕來，只要再守十天半個月，那就可以逼走武田信玄。

武田軍和織田軍都各自都打著自己的算盤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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